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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创小说:《武引魂》(一)

更新时间:2019-12-16 22:14:42 来源: 作者:刘昌金 浏览19170次 文字大小:

原创小说:《武引魂

刘昌金


暮春四月。

川西北山区的太阳,已有些扎人。一路奔波下来,几十里山路,苏文星早已精疲力竭。过了这清溪河,家就不远了。他不想马上就过河,走下桥头,来到右侧石崖下的水边,背包放在青石板上。溪水清沏见底,一阵清爽之气扑鼻而来。弯下腰,双手掬起两捧清水送入口中,一股甘甜沁入心底,他抹了抹嘴,转身坐在石板上。石板是否干净,上面是否有泥灰或别的什么残渣,他已不在乎了。反正背心衬衫早已湿透,裤子就像绑在身的了。屁股刚一沾石板,身子像散了架似的。这石板宽而长,他真想躺下来,在上面好好睡一觉,那怕是静静躺一会儿也好。他觉得有些难为情,毕竟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。不知为什么,每从这石桥经过,站在桥上,他总要看一看雕刻在桥南石崖上“清溪映月”这四个大字,它历经数百年,古韵犹存;亦或在崖下河边坐会儿,闭上眼,尽情地体味水面飘过来,那带着一股泥腥味儿的清凉之气。

水波渐渐散散尽,一切又恢复了平静。水面上,一群小鲫鱼灵动地闪着浅白的身子,间或有一两条三四指大的突然跃出水面,那白白的肚皮在空中一闪,漩即插入水中,立刻溅出阵阵浪花。贴近水面的鱼群一下子不见了。待水面平静下来,三三两两的小青鱼在淡青色的水草间,时而嬉戏打闹,时而结队穿行。溪底,两三只拳头般大小,颜色跟黄泥差不多的螃蟹在沙石间爬行。它们张牙舞爪,旁若无人。也许在那水草深处,还有一条乌贼正窥视这美味大餐呢!一副绝妙的生态美景,可苏文星这时怎么也高兴不起来,心底反倒涌上一股无名的惆怅。

是上苍安排,还是命运使然,他说不清楚。从小溪过去,翻过东北不远处那个山梁,家就到了。也许在他呱呱落地的那一瞬间,就注定了这一生,他与水结下了不解之缘。满三月那天,村里来了位算命的老先生,父母把他抱出去凑热闹。那白发老者问母亲:

“贵公子生于何时?

“正月十五第二天早饭后。”

老者捋了捋颏下的白须,喃喃道:“辛巳、庚寅、庚寅、庚辰。”微闭双目,双唇蠕动良久,方睁眼开口。目不识丁的母亲自然听不明白,小时念过几年私塾的父亲倒听得一知半解;

“公子生于辛巳蛇年,寅月寅日寅时。咋一看,年干月干日干时干皆属金,乃大富大贵之命也,这实乃迂腐骗财之说。”见父母不解,老者又道;

“人之命,主要观其日干。公子日干月干皆庚金,然庚金生于寅月寅时,乃绝地也。据<三命提要>中说,五行寄生于十二宫,一是受气,也叫绝,又叫脆。此时万物在地上不见形体,就像母亲肚子空空,没有受孕一样。观人之命,定当综合其五行,以五行平和为佳,绝不可失之偏颇。盈之则溢,刚过易折。令公子八字中有四金,可谓金盛矣,但无一丝水迹。按命理学断:强金遇水方显其强,无水则易折也。二位当切记,切记!”

老者走后,父亲思索良久,将他取名为水生,而他脚下这片土地却叫“干坝王”。在川西北丘陵地带,有一块因地质变化而由几座小山合力拱起的黄土坝。坝上的泥土中含有一种叫姜巴连的石子,加之地势高,虽一马平川,土层深厚,但得水不易,保水更难。偌大一个坝,方圆二三十里,除了黄乎乎的沙土,不要说树木,就是杂草也不多。有地总会有人的。若干年后,有人来到这坝上,在有泉眼的地方种上树,拔去周围的杂草,搭起茅草屋。土地虽然贫脊,雨水少,但靠庄稼人的双手和汗水,总能从地里收回一些食物。老天爷也不总是无情无义,也会有风调雨顺的时候。这时节,坝上的庄稼人日子就好过,上来的人也就多了,尽管十年九旱,断断续续的村落在坝上出了。长年缺水,地势又高,不知何时,人们便将这片几乎在山顶的小平坝,称之为“干坝王。”

二十年前,“干坝王”终于等来一个十年难遇,风调雨顺的年景。老苏家和村里许多人家一样,赢了个钵满盆满,鸡鸭满棚。经媒人搭线,村子东南十五华里李家河坝的一位姑娘,她看中了老苏家这根识文断字的独苗。第二年水生出世,天老爷变脸了,只有靠近泉眼的地块收回了粮食。一旱就是三年,做了母亲的李家姑娘,不愿在这地旱地上再等下去。她抛下水生父子,回李家河坝去了。

母亲回娘家没再回来,父亲成天除了唉声叹气,也没别的办法。他觉得这女人不是好东西,没再给孩子找后妈。水生七岁那年,那女人再次走进苏家,要把水生带走。不要说苏家人不让,水生也不认识眼前这个陌生的妇人了。父亲独自带着水生,种着祖上传下来的十几亩地,苦熬到解放。贫寒的家景,水生很早就初晓世事,慢慢开始不满意水生这个名字。新社会很快稳定下来,各项公益事业蓬勃展开。教育文化事业逐步恢复,远离县城的山区乡镇办起了新式小学。那时候缺文化人,犹其是这偏远的山区,像父亲这样上过几年私塾的,在这“干坝王”算得上是“秀才”了。乡长几次来说,父亲就是不愿出去,总觉得自己脸上无光。来年秋天,父亲想起,孩子这么高了,也该进学堂念书了,再耽搁下去,会误了他的将来。

父亲带水生来到乡中心小学。从身形上看,父子俩酷似,像是同一个模子里铸造出来的,只是大与小的差异。十岁半的水生身体虽单薄,但与身材高挑的父亲差不多快齐肩了。一瞧这个头,读一年级显然不合适。也许对新社会的许多变化还没来得及适应,来这儿读书的孩子不多,一个年级就一个班。一二年级的班主任不愿收,父子俩硬着头皮来到三年级教室。那中年男教师一看水生的个头也很为难,他比现班里最高的男女生还高出半个头不说,连一年级都还没上过呢!好在他和父亲,当年在张家大院私塾里同过学,虽不是很熟,说起来,这男教师还算是父亲的学弟呢。既然是学长的儿子,也就是侄子,这个面子怎么也得给。况且一看这孩子,长方脸,配上那双迥迥有神的大眼睛,面色严肃但又透着几分机灵,见面就让人喜欢。就这样,水手放下农具,扔掉放牛鞭,走进学校,一开始就读小学三年级。

最初的日子自然很艰难。坐教室最后一排的水生,从什么也不懂到开始半懂,再到大半能听懂。他不顾一些同学的讥讽和白眼,课堂上专心听讲,回家后先做家务,农忙时就先帮父亲干地里的农活,再干家务。一有时间,便拿起老师帮他借来的一二年级课本。遇有不懂的地方,做上记号,回学校再问同学或老师。一年过去,他各方面都赶了上来,国文和算术在班里还逐渐名列前茅了。小学毕业考进三合场的初中,他觉得水生这名字有些土,怕同学们笑话,报名时改上文星。老师问起这事,他说水生是小名,大名叫文星。多少个夏日夜晚,闲下来时坐在自家瓦房前,他总喜欢看天上的星星。初中毕业,他不想考县城里的师范学校,因为他不想当教师。班主任告诉他,这次还有一所专科,重庆水利学校,同县师范学校一样,对农村孩子不收取任何费用。父亲觉得这个学校好,他们祖祖辈辈就盼,什么时候,这河水能翻过山梁,流到“干坝王”来。苏文星十四岁走出干坝王,来三合场读书,第一次开了眼界。十七岁他又将离开三合场,不是到县城,是到更远更大的城市,重庆,去学水利技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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