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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水缘文学•微型小说】某老师​||刘全胜(广东)

更新时间:2023-04-21 22:13:23 来源: 作者: 浏览169次 文字大小:
诗•说 系列之五
某老师(小小说)
文/刘全胜
上世纪八十年代初,某老师师范毕业分配到镇中学教初中语文。他青面少须,发黄稀疏,高瘦硬朗,学校毕业班把关教师,人们尊称“骨干(感)教师”。某老师上课必穿中山装,四只口袋端端正正平平展展,左胸上口袋插笔口一定是两支钢笔,一黑一红,日常标配。他上课捧着一叠三样:底层塑料夹板备课本,中间压着课本,最上面坐着铁壳粉笔盒。课前五分钟准时到达,立在教室门口,雷打不动。第一遍铃声一响,他正步迈上讲台,干咳几声,代表第三次铃声。他目光如鹰,瞄一眼讲桌,整洁如新,才把备课本放在讲桌右上角,上课时从不翻开,做样子给领导看的;课本放在讲桌正中,也很少打开,许多文章——特别是古诗文他都能背;粉笔盒放在右手边,顺手随拿。他有个规矩,每逢他的语文课,值日生务必把讲桌擦拭一新,要求空无一物,干爽明净,一尘不染,否则,罚他值日一至三天。起立前,他瞪大眼睛扫视教室一遍,班上情况,明察秋毫。他的课没人敢迟到,铁规一条:上课第二遍铃声结束,迟到者自动站在进门口讲台一边,迟到一分钟罚站两分钟,以此类推。站立姿势:面朝大家,双手下垂夹紧裤缝线,头勾到下巴第一粒扣子。站到钟点,他手一挥,迟到者默默下去,端坐听课。某老师上课旁征博引,口若悬河,出口成章。成语、谚语、歇后语、惯用语,以及古诗词名句、名言警句如机关枪爆响,噼里啪啦,一梭子连着一梭子。他曾经上过一堂市级公开课,市语文教研员坐在下面边听边记,课后统计出来,他这节公开课用了112个成语,引用24条诗词名句和名言警句,还有一些歇后语、惯用语、民间俗语没有统计。其博闻强识令人折服。如是讲到文情并茂的文学作品,他更是手之舞之,足之蹈之,既吟且唱,抑扬顿挫,讲台就是他一个人的舞台,尽情尽兴表演。兴致极高时,游走课桌行列,像某些流行歌星故作亲民状卖力煽情。学生下课之后,仍然木木呆呆,沉醉其中,真格是余音绕梁,三日不绝。这样的老师任教科目考试成绩保准名列前茅!
某老师年过而立,至今未婚。好心人介绍一个卖牛仔服的女郎,人家见面直言不讳问他一个月工资多少?他支支吾吾,脸红脸白,勾头耷脑,半日榨不出一个屁来。女郎调查得知,他一个月毛毛草草撸拢来都不过百元,招招手,“再见吧!”
受此奇耻大辱,定当立下雄心壮志,勤俭节约,一定要成万元户。
某老师爱好写作,古文功底深厚,会写律诗骈文。镇党委书记老父亲归西,谨遵遗嘱,实行土葬。请马老师写祭文,要求写成骈体文,四六句式,押韵上口。马老师关在家里三天三夜,不吃不喝,反复修改21遍,赶在7天道场功课之后,大功告成。最后一晚开家祭,当地俗称开家堂。祭文由县花鼓剧团一著名老生长吟唱读,喇叭二胡配乐,一句一哭,平仄合韵;一字一泪,雅俗共赏。悲声绵长,哀乐烘托,孝子啼哭,观者落泪。书记非常满意,封包288元润笔费。葬后修墓,祭文立碑镌刻,不刊之论,永垂不朽!由是某老师身价百倍,周边百里老人喜丧,讲究之家需写祭文,都聘请他,发了一点小小死人财!
某老师爱读武侠小说,羡慕金庸之辈稿酬千万。心想,写祭文,要等死了老人才有机会;还得看主家富贵又特讲究,才有生意。老人,不是天天有人死的;死人,也不是人人都请写祭文的。而普天之下,爱读武侠小说喜看武侠电影者,比比皆是,多如繁星。要发财,来钱快,写武侠小说。于是,日夜仿写,到处投稿。枉费了许多邮票,接到了不少退稿信,碰了一鼻子灰,偃旗息鼓,萎靡度日。
发财没命,还有一份工资糊口,娶妻不着,怎敌他夜里十分孤凄?
经人指点,某老师偷偷摸摸用化名登了一则征婚启事,可来信切切不能进入学校,必须找人转达。几经摸排,反复考量,最后选定隔壁邮电局熟人徐丽丽作信使。
徐丽丽满28岁了,这把年纪还未嫁,当地称之为老姑娘。丽丽大脸盘,大手大脚,高高大大,却心眼儿细。某老师的征婚启事发出不几天,就雪片似的飞来了应征信。这些儿重重叠叠的信件如六月飞雪压得她喘不过气来,茶不思,饭不想,睡不安稳。她扣压这些来信,锁在抽屉里,夜深人静,枯坐灯前,邪念生成一把薄片小刀,小心翼翼挑开了信封口,津津有味地偷读。读着读着,情迷心窍,计上心来,提笔写了回信,狐狸换太子,塞进信封,封口复原。每天一封,不多不少,落款依次是爱你的小A、想你的小B、梦你的小C……当晚写好,第二天晚下班,她一蹦三跳准时送到某老师手中。
第二十七天,丽丽空着手,耸耸肩对某老师说:这世上没有名儿可签了!
某老师大彻大悟,把收到的26封信,齐扎扎捆好,买了一只像模像样的坤包装了,在夜色掩映下,回访到丽丽宿舍,郑重地送给丽丽**。
送走客人之后,丽丽一一掏出信件,只看每封信纸上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笔批阅,某老师解释曰:读后感,像精心批改后的一叠作业本。
丽丽读着笑着,笑着读着,熬了个通宵。
天麻麻亮,丽丽舀了半脸盆清水,洗漱一番,画了淡妆,抹了口红,抖擞精神,急匆匆兴冲冲赶到某老师宿舍……
若干年后,有鬼精学生仍然记得某年某月某日某老师上第一节语文课时,脸上留有洇红吻痕。
2023年4月3日
附录原诗:
某老师

某老师

上课前总是要作一番准备

脱下西装

穿上中山服

把四个口袋拉直拉平

成四种标志

把笑语欢颜扣进风纪扣

把一切不规矩的动作

攥死手心 平端着

备课本 教材  粉笔

干嗽几声代表第三次铃声

某老师上课

双手总是叉在讲台支撑微倾

-

某老师

戒烟戒酒甚至于戒饭戒菜

想成万元户

为令人忧虑的三十岁

招来姑娘与爱情

以至于羡慕而嫉妒

写新武侠小说的作家阔绰

以至于闻鸡起舞

以至于梦游少林武当北国沧州

以至于慷慨破废许多邮票

等待茶凉 等待饭冷

等闲白了少年头

-

某老师

后来经人指点

才醒悟

才去登征婚广告

才羞羞答答难以启齿

找一个老姑娘或曰剩女替他转信

某老师每天都去姑娘家等信

某姑娘每天交一封信给他

签名顺序依次:

姑娘A

姑娘B

姑娘C

……

第二十七天某姑娘对某老师说

这世上没有名可签了

某老师一夜未眠 大彻大悟

第二十八天清早

某老师把接到的二十六封信

全都交给某姑娘

某姑娘掂了掂 很重

一看上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笔批阅

某老师解释曰:读后感

象精心批改后的一叠作业本

某姑娘细心琢磨每句笔记

噗哧一声 笑出

珍藏了二十八半年的隐私

某老师也会意地笑了笑

某姑娘又会意地笑了笑

1988、3、8至11日一稿

1988、5、3.二稿

本文系水缘文学(ID:sywxwk原创首发,作者:刘全胜


作者简介




刘全胜,籍贯湖南郴州,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。已发表或获奖作品逾500篇。长诗《涅槃•新生》于2021年10月荣获第三届“容桂总商会杯”草明工业文学奖(国家级)一等奖,奖金税后一万元。诗集《情意绵绵》获得2021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,税后一万元,并交由云南出版集团/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,于2023年3月又荣获“顺德区2022年度最佳文学作品——年度诗歌最佳作品”。《世相——刘全胜精短小说100篇》再次获得2022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,奖金税后一万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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