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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水缘文学•微型小说】草绳·九爷​||刘全胜(广东)

更新时间:2023-04-26 21:53:11 来源: 作者: 浏览172次 文字大小:
诗•说 系列之六
草绳·九爷(小小说)
文/刘全胜
腊月年关的夜晚乌黑乌黑,伸手不见五指,浓沉厚重;北风犀利犀利,刀子一般割人,生痛生痛;批厦屋里灯光昏黄昏黄,黄皮瘦弱得如同此时的九爷,蜡尽灯枯。九爷一个人守着这栋大屋,四进五间大瓦房成了空巢,冷厉的北风吹打着虚空的窗棂,残留的窗纸被北风卷着穿堂入室,呼啸而过。十几口人的家留下他一个人孤零零固守,孙子们都进了城。三百多人的村子也只有十几个像他一样的老弱病残者留守,犹如古墓荒冢,鬼火闪烁,鼠窜狐突,寒冷,虚空,孤凄,不可名状!
九爷有钱没心思花,床板上,枕头下,壁洞里,甚至衣柜背,都藏着钱。三个女儿远嫁,嫁出的女,泼出的水。儿子四十年前牺牲在自卫还击战的猫儿洞里,想他的时候,擦一擦并排放在书桌上那块烈属铜牌和儿子的遗像——长年累月擦拭,溜光锃亮,温暖闪光。两个孙子,加上曾孙,十几口人,作鸟兽散,都走了,进城了。他们开车来接他去城里享福,他死活不肯,发誓要守住老屋,守住这个家,保住祖宗根脉。他说城里的屋子就是个窝,孙子们候鸟一样,迁徙到哪里就在哪里做窝,那哪能是家?唯一的儿子死的早,死的光荣,孙子们也格外孝顺,每次回家拼命给他塞钱,以为亲情孝心都是钱买来的,越多越好。两个孙子:办厂的像机器一样转,打工的加连班,他们都有自己的事业,九爷他懂,知心知肺,体贴入微。
邻村一个后生仔办了个草编厂,九爷粗手大脚,做不来精细活,只会搓草绳,这还是他少年时跟着瞎眼老母学成的手艺。解放前夕,大军由北向南追击国军,后勤保障的支前民工队肩挑背扛,驴拉车拖,队伍浩浩荡荡,大小物件无数,急需捆绑绳索。他八九岁跟着瞎眼母亲躲进牛栏日赶夜地搓草绳。

月牙儿朦朦光,

灯芯儿麻麻亮。

草绳儿搓得忙,

前方呀打胜仗。


稻草儿谷子香,

草绳儿搓得长。

战场枪炮儿响,

军民呀盼解放!

老母亲唱着小调儿,搓着草绳子,迎来了大解放。
今夜,九爷炒了几个菜,喝了半瓶子酒,烧了一锅子热水,仔仔细细洗了身子,穿上早准备好的百年寿衣。早早收拾完好,一切准备停当。他不慌不忙地端把竹椅坐在批厦屋里,一盏15瓦的昏黄灯泡在北风中摇曳,静静复悄悄,连虫儿都冬眠了。草绳搓得细密,匀称,扎实。一头吊在铜门环上,长长的草绳山路一般细长婉转,九爷灵魂出窍,在山路上飘荡。一忽儿延伸到了母亲的坟茔,耳畔回响着当年娘亲的悠悠小调;一忽儿连通着儿子的猫耳洞,眼前闪现潮湿闷热的儿子肉身……夜深沉,草绳长。九爷从铜环里取出来,双手用力绷了绷,够结实,管用呢!又拿剪刀修了修毛刺,拿手反复摩挲,好样的,上品呢!然后,悬挂在屋梁上,拿条凳子站上去,刚刚够,增之一分则长,减之一分则短,他满意地伸进脖子,套在草绳上荡秋千……
2023年4月11日
附录原诗:
草绳·九爷
文/刘全胜

草绳的前世今生是秧苗

故乡扎秧用草绳

九爷说:这叫母抱子

秧苗在农人的呵护与期望中

老成了枯瘦的稻草

九爷唱:长大后你就成了我

猫冬老农无事找事搓草绳

九爷叹:这就是咱农民的轮回

-

稻草柔韧 草绳悠长

人生之路漫漫

紧要处 需要把草绳

搓得紧些 再紧些

就像祖孙三代的接力赛

一家人一村庄一个民族一个国家

都要像搓草绳一样拧紧

才坚韧有力永结同心

就是山中猛虎水中蛟龙

也一样缚得住捆得牢

以上是搓了一辈子草绳的九爷的经验之谈

-

栓在铜扣门环上的草绳越搓越长

一如村前的黄土路

在群山沟壑中盘旋跌宕

可是再长的草绳 也

拴不住后生仔跳农门的脚步

系不住小阿妹看世界的目光

拽不住青壮年打工赚钱的欲望

孔雀东南飞

甚至连小媳妇也也麻雀不回窝

绕膝儿孙作猢狲散

三年五载也难得回家看一看

四进五间大瓦房成了空巢

九爷的心窝窝 就像

这冰封的山村 梁上的燕巢

-

草绳搓得再长

也钓不回从前深冬的温暖

也捞不回过去年前的热闹

也拉不回儿孙闯世界赚大钱的匆匆脚步

搓着 想着

想着 搓着

长夜漫漫 天寒地冻

搓了一辈子草绳的九爷

今夜的草绳搓得格外结实悠长

九爷一个人的战争激烈异常

开弓没有回头箭

身死没有心死痛

九爷把脖子套进草绳圈

三魂悠悠

七魄渺渺

九爷荡着秋千

悠悠然升了仙

2015年3月23日
本文系水缘文学(ID:sywxwk原创首发,作者:刘全胜


作者简介




刘全胜,籍贯湖南郴州,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会员。已发表或获奖作品逾500篇。长诗《涅槃•新生》于2021年10月荣获第三届“容桂总商会杯”草明工业文学奖(国家级)一等奖,奖金税后一万元。诗集《情意绵绵》获得2021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,税后一万元,并交由云南出版集团/云南美术出版社出版,于2023年3月又荣获“顺德区2022年度最佳文学作品——年度诗歌最佳作品”。《世相——刘全胜精短小说100篇》再次获得2022年度顺德区文艺精品扶持项目,奖金税后一万元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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