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纪实小说:《不畏浮云遮望眼》——四川省都江堰人民渠七期建设纪实短篇小说(七)

更新时间:2021-01-29 22:27:44 来源: 作者: 浏览9140次 文字大小:

热血铸就的“千方营”

——宋代锋口述人民渠七期建设

宋代锋:时向阳团金星营营长、教导员

口述时间:2019512

口述地点:三台县金星场镇

采访人:杨云霄刘纯淋


我叫宋代锋,现在是一名退休干部。

说起人民渠七期和鲁班水库工程,我可是一名老兵了。我先后参加过人民渠七期引水工程德阳段和鲁班水库建设,前后共在工地上干了大约五年时间,即七期引水干渠两年多,水库修建两年多。

人民渠七期和鲁班水库工程,是我们三台人建设的一个宏伟的大型水利工程,是党和政府领导我们百多万人民群众修建的重大工程,其水安全保障功能,包括竣工之后所产生的巨大经济与社会效益,绝不亚于全国闻名的红旗渠工程。但修建它的那个年代,那个建设条件,其巨大的政治阻力和资金财物的严重匮乏,也是当今很多人难以想象和理解的。

首先是修建的条件,那个生产落后状况,简直莫法形容。也就是说,根本就没有什么机械,修渠、修大型石拱渡槽、修暗涵、打隧洞、砌筑像金字塔一样的水库主坝和副坝,全部是我们几十万民工们,肩挑背磨、一锄一筐挑出来的,一锤一錾敲出来的,全是人工苦力加汗水拼命干出来的啊!那苦那累,也只有亲身体验过的我们自己才晓得。

当时的生产生活条件。我想举两个例子:

一个是去德阳县修七期引水渠,从我们家乡出发到300多里外的德阳人民渠工地,根本就没得交通车辆来乘座,当时我们所有的建设者都是甩两腿步行去的,自己背上衣被,挑上劳动工具,从家乡走路到三台县城,再走路到绵阳地区,最后再从绵阳地区走到德阳县人民渠工地。我们那个足啊,就没得哪个没有打起泡的,穿起鞋子都无法走了,最后就把鞋子脱掉打起光脚板走哟。

第二个是生活问题,当时是农村大集体,叫大队和生产队。修渠的民工全是由生产队抽派,任务有多少,就必须派多少,而且全部要青壮年劳动力,一个队至少要抽出十多二十个人的。而去干水利工程这些人的生活,则绝大部分是自己挑着红薯玉米去的。因为我们南路当时很穷,米麦交公粮后,家里、队里留下的大米真很少,就只有把红苕和玉米当作主食。当时,国家一天补助半斤粮,因此,民工们每天吃的基本上是“红苕牛儿稀汤汤,半斤米面当鲜尝”。

至于住宿条件,则全部是挤住在工地附近的老百姓屋里头,当时各地农村都很穷的,哪家人的屋其实都很窄的,人家能腾()出好房子的也很少,我们又一次去了那么多人,大部分人就只有住在农民的猪圈和牛圈棚棚屋里头,甚至于还住在乡场的街沿上和石桥的桥下头住哟。总之,那个住的条件呀实在是相当的差!

再说生产劳动强度,那就全部是肩挑背磨了。先捆绳子吊在山坡上,按渠划线把山坡一锄一锄挖出平台,再在平台上挖渠。遇到硬石头,就放炮炸,其它的土和软石头就全用人工挖。从平台上往下挖渠,基本是打炮眼放炮。打炮眼又都是人工用钢纤二锤打,有的则是用长钢钎前头上打个扇形刀面,用人力猛烈往地下跺,边跺边灌水,用水把跺洞里的泥石碎末泡成泥浆,再用竹蒿把泥浆裹出洞。一根钢钎轻的七八斤重,重的十来斤重,一个炮眼要打一米多深,每个人要用力上提下跺好几千次才可能完成,这可不是那些没体力的人可以能干得下来的活。每天黄昏全工地统放炮炸松土石后,次日上午就全体出动,用撮箕挑碎土石,用抬杠抬大石,把渠里的土石全部运到渠沟外面去,全人工,根本就是人海战术,啥子手推车,挖挖机,那个时代,你想都莫想。


后来到修鲁班水库,我们那些民工们,才开始能够用架架车拉石料了,但也全部是人工拉运,一车拉两坨或三砣,近的来回七、八里路,远的则多达五、六十里路,没办法,因为合格的采石场离主坝和副坝就有那么远。加上我们这是又全是丘陵地带,临时公路又多弯多坡,一砣40100料石就几百斤,一车料石就千多斤,拉车的又只有两个或最多三个人,每运一车石头,那个汗水,那个危险,那个苦累,简直就无法言表。每天就这样干,就不晓得走烂了好多双鞋子,磨破了好多衣裳,而且还因弯多坡陡,伤亡了不少民工……

再说报酬,当时的计算是按一个标准工10个工分,一个标准工补给三毛钱,半斤粮(买粮的钱包括在三毛钱内),其它的粮就由所在生产队供给,每人每天一斤粮,但不是米面,而是红苕和玉米折合成贸易粮算(4斤红苕算1斤贸易粮,玉米则是打9折,1斤算9)。后来修鲁班水库时又变了,不按工日算,而是变成按打、运、砌石料方量算工时和补助了,即每立方标准石料算6个标准工时(也就是600个工分),而且必须是按要求运到主副坝工地,交由县指挥部工地收方员拉尺收方后,才计算工时,这其间的找石厂、挖盖山(),出毛料,凿精石所用去的工时,和去掉的边角石料都不计算在内,这就逼得民工们起早贪黑亡命的干。当时,我们金星营的石工,一个月最多的也只能平均挣到150个工分,算下来,一个月也就挣了15元钱,75斤补助粮,当然,生产队也得给他计工150个工分,参加生产队的分配。当然,也有的石工连,石场选得好,出料又顺当,那就可以多挣了,我们营最多的,平均一天可以挣到1820个工分,他们那个高兴哦,简直就越做越展劲,什么先进荣誉啊,水缸毛巾啊,等等奖品也就发来了,所以民工们就都一不怕苦,二不怕累,齐心协力搞工程,没有一点怨言。这种“引来岷江千里水,灌溉家乡万顷田”“苦了我一个,造福一方人”的集体主义风格,也只有当时才会有,放现今,恐怕就难以做到了。


在这样的情况下,能把人民渠七期和鲁班水库修成,像你们这个年纪的人,根本就没法去想象,现在想起来,我们这些人太辛苦了。中国的农民,中国的老百姓,真的太朴实了,也太伟大了。在那种情况下,就能把水渠和水库在几年时间里修成,如果说李冰父子那个是横跨成都平原的话,我们这个人民渠几百里和鲁班水库装的两亿多方水,灌溉了七八个县,彻底解决了几百万老百姓的用水安全问题,彻底改变了川北、川中一带十年九旱颗粒无收的苦难局面,显然是我们绵阳地委、三台县委组织得好,水利专家们支持得好,更是三台老百姓艰苦奋斗、战天斗地,造福子孙后代英雄气概的具体体现。

这个工程的伟大之处,我本人认为有三个因素:

第一个因素,就是共产党全心全意为人民谋幸福的具体表现。如果没有三台县委的英明决策,和时任常委、副县长兼指挥长董晓恩等人拼老命布局争取,以及上级党政的大力支持,再加上工地上千千万万带头冲锋陷阵的共产党员的模范作用,这个工程是修不起来的。

第二个因素,是集体主义和爱国主义精神的集中体现。如果没有当时的人民公社集体化体制机制,也就不能一声令下,就把各个区、公社、大队、生产队,按军队建制,组成团、营、连、排,把这些不是军人的“战士民工”队伍,浩浩荡荡地开到一线工地打去硬仗。

第三个因素,就是几十万三台民工了,没有他们一切行动听指拼,艰苦奋斗,战天斗地的拼命精神,放大说,也就是“舍小家为大家为国家”“苦了我一个,造福后代孙”的吃苦耐劳团结奉献精神,这个工程根本就没法修。

说起这三个因素,我就是直接的参与者。当时我在金星公社(乡政府)工作,按工程任务金星公社组成金星营,一个公社固就是一个营,要去两千多人,公社就必须派遣一名干部去带队,称为营长,我是公社干部,又是党员,又年轻力壮,公社党委就点名派我作了金星营的营长。照此办理,下面的连和排,也就全派的大队和生产队的党员干部任的连长和排长。至于民工,则必须是身强力壮的精兵强将了。

到了工地后,我们所有的党员长字号干部,又都必须跟民工们同吃同住同劳动,根本就没有也不晓得有啥子特权。我当时才二十五岁,说是当营长,但又不是官,除了把大家组织好,把生活工作安排好,把团上分派的任务落实好,还得带头搞全营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大工程一一打隧洞。除了我这个营长身先士卒,营里其它的干部如教导员、会计、财务、施工员、政工员等等干部,都必须一个一个分到连排去,去跟民工同吃同住同劳动,营上开会有事才回,没事没会一律上工地。那阵的所有干部都身先士卒,任务到头,各人挑在肩上干,要按现在的说法,也就是习总书记讲的“忠诚、干净、担当”,按过去的说法,也就是毛主席说的“为人民服务”嘛。

说到那阵的干部单纯和苦干,我就再举我的例子,我最有体会的,是在修德阳段时是营长,两年多一直吃住干都在工地上,顾不了家,就把老婆也弄到工地上来当民工,两口子一起吃苦。在修鲁班水库的时候,我已经是营教导员,简称“一把手”了。我们营专门负责为水库主坝拉运石料,是名符其实的主力营。先是架架车拉,我们成了打硬仗的先进,后来主坝工程加大安砌力度,必须确保石料运输到位,县指挥部就把仅有的十辆手扶拖拉机,分给我们了八辆,最终,拉石料打硬仗我们又赢了,成了“千方营”劳模榜样。为此,指挥部专门奖给我个人一万块钱,而我把这一万块钱拿到手后,首先想到的是这个奖励不是我一个人的,是全营所有干部民工用血汗挣来的,于是我想都没想,三下五除二分给了所有干部民工每人30(包括在乡里没上工地抓了后勤服务的公社书记)

当时的干部比起现在的干部,可能你都没法理解,就这么单纯。根本不去想其他的得失,就是想怎么把工程做好,怎么争当先进。我修鲁班水库的时候才28岁,还没修完,快到29了,就被县委破格提拔当了公社党委书记,就因为我修渠修水库出了大成绩,当先进。所以,人啊,你就得有担当朝前奔,有了成绩才叫“有为有位”。鲁班水库修完后,我从乡党委书记又调到区上作领导干了五年,最后调到县上交通局做副局长,一干就是二十多年,一直搞到退休。

再说后方支前,这个很重要,也必须说。前方这些参战人员必须由生产队出,而且必须是青壮年。这些人去了工地,家里就只剩中老年和妇女儿童等“残兵老将”种地了,所以家乡就出现了妇女使牛打耙和抬石头干重体力活的反常现象,但不做不行啊,粮食不种好,一个队几百号人吃啥子嘛?

这还不算,要算的是生产队还要给上渠民工提供口粮和柴菜(尽管多是红苕罗卜包谷粉),民工们既没在家里劳动,但在工地上挣的工分,拿回生产队还得参加到年终的粮食和工分分配,弄得生产队50人的钱100人分,50人的口粮100人分,本来原一个工日能值56角,这门一弄就只值一半了,使得不少农户辛辛苦苦干一年,不但挣不到过年钱,当不了“收入户”,还反而成了倒拿钱出来赔给生产队的“超支户”。你说这是啥原因,这不就是家乡老百姓为了修水利,力保子孙后代不再受十年九旱苦难,勒紧裤腰带无私支援前方大工程的伟大精神的具体表现吗?再算个账,全县修人民渠七期和鲁班水库的民工就有四、五十万人,一修就是七,八年,归总算下来,三台后方家乡的父老乡亲们,一共做出了多么大的贡献和牺牲啊!算不完,真算不完啊。

现而今,我们这一带不但把水的问题解决了,把三台县“南田北地东石头,西边没得草喂牛”“十年九旱”的贫困病治好了,粮食亩产由三、五百斤提高到千斤以上,而且绿水青山小洋楼,农民们的生活天翻地覆奔小康,这不都是当年三台人流血流汗修人民渠和鲁班水库创造来的嘛,所以说,修成这个了不起的水利工程,就是“功在当代、利在千秋”的大好事。

整理校对:刘纯淋

202010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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